
色彩斑澜的卵石路之尽头有两匹骏马
来来来来,你骑它一匹,还有一匹我骑
它快快跑,亲爱的,在这里分手吧
我骑回我的故乡,你骑过你的天涯
你走后,黄昏这头疯狗刨着我有五脏六腑,不得安宁。丘比特的托梦又不能准确抵达我的心灵。我得出了结论——反正黑夜才是最忧伤的阴影,意味着终结和新生。门外有狗叫和行人的脚步声,嘀哒嘀哒,嘀哒嘀哒,钟摆引导我远离情人离开的时辰。我吸烟过多,开始咳嗽;我后脑壳长出白发;我等待上帝递给我些安慰;我平常总是面目不清的坐在办公桌前,眯着眼躲开白天和人群……可那又能如何?你总还是在脑里跳来窜去的。甚至每天早上醒来,臆想中的口腔气味会飘扬在我面前。我如此穷,只剩下回忆和杜撰。我背着包流落在城市间。
作为一个丢失了你的男人,我容貌枯槁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卖艺人。如果这时候死去,甚至不需要裹尸布就可以将我掩埋。噢,抱歉,在情人节味儿没散的时候,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语。昨晚上,我独对空室,想着用何样的措词可以将你挽回,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盘旋就像兀鹰抓猎食物。活该,现在这样努力又不会获得一枚奖牌,早的时候为什么不懂得珍惜?这样的反问把我推入了虚空。得了吧,什么人都嚷嚷着虚空和寂寞,这样的词语说得太多,以至于头上的命运之星都叹气离去。但那一阵子我已经摸到了它的形状,如果非要说出来,我可以告诉你:它是一截线段,我从这头出发,然后到那头停下。26年,亲爱的,你已经轮回了一次。你用力撕碎我们缔结的盟约后头也不回地走掉,逃遁于一个广告牌和幕墙组成的帝国。你像一个心脏,跳动在某处窗口里。之前,那是陌生的,之后,它也还是陌生的,归宿感并未你居留的时间长久而获得。脂粉、口红、连裤袜、旗袍和职业装、休闲装及所有男人仰慕的性感外貌,揽镜自盼时的满足和笑容现在还伴在你左右,还有你在妈妈面前的自得和矜持,这一切,你永远保有……
可我睡着了,在这个七夕的晚上,而你不在身边。
清晨我起床的时候,看到镜子中赤身露体的自己,那么陌生。事实上,我看到自己的时候总是在清晨的镜子里。镜中人那么令我厌恶。只要他出现在镜子前面,镜子就会映出一个面目苍白,满眼血丝的颧骨高耸男。不管他如何精心打理头发;不管他如何反复挑选适合自己的衬衫和外套……他看起来像是一天天都在改变,像变老,又像变年轻。总之不管怎么说,每天我看着镜子,里面的映像总是一个陌生人。他那么遥远,怎么都够不着,还每天都在变。双目深陷,如同家乡的喀斯特山峰里的两个冰蚀悬谷。作为一个丢失了青春和梦想的男人,他每天早上锁上家门离去的时候,总要站在门外苦苦冥思一番。他在追忆什么?他的生活?噢,不不不不,不管怎么样,他的生活总是那么乏味。
我们可以来谈论一下他的生活:长久以来,它安静得像头刚出生的小兽,等待一条阴性的舌头替它舔尽身上的羊水。有时候,它也会摊开四肢,舒展一下躯体,但这只是小小的尝试——它不具有站起来的勇气,更不用说奔跑的坚定和舞蹁跹的灵逸。它并不如我将往下铺陈的句子和词语一样具有无数的脉络,也不具备句子和词语间无限组合的可能性。它和我紧紧簇拥着,只有一个终点。噢,你想告诉我什么?是的,我的生活和词语的共同性,当然,它们都有着数学的特性——生活,我的生活,它已经被论证,1+1永远不可能等于4,所有的人都这么说,他们异常肯定,斩钉截铁地把话语掷在地上;而那些词语,它们间的隐秘关系令人费神,像是一道繁杂的数学题,可以解出无数的答案,没有准确的抵达地点。我曾经想过我的生活可以如同词语,它们之间有着无限的组合性和隐秘的联系——最好洋溢着喜气,刺激和一篇美文才有的精彩。儿时我甚至想象着圆桌骑士们的生活,他们有雪亮的铠甲,尖锐的长矛,他们在湛蓝的天空下冒险,他们和斑痕萦绕的岁月交战,为此付出一生……
再说了,不管怎么样,那些往事总是和秋天的枯叶一样,极易飘零和化为乌有。他心里还很同情阿玛兰塔们——都那么绝望,死活不肯把葬衣织好。他总伪装成诗人游走在这个城市里,好像这样与生俱来的痛苦就会升华成为一种必要的——带来受虐后特殊的快感般。反正他对自己慢慢枯槁的容貌向来不在乎,甚至可以说,他基本上就没有容貌,他总是面目模糊。对,我是指我从来没有想起过米单是长什么样。镜子也从没对我坦诚过——那里面的陌生人总是让我惶恐,每次都能发现我的另一面。总是在这个时候,他绝望地靠着向南的窗户,手足无措。有时候,他会偷偷掀开永远拉上的窗帘,窥视一下外面有没有行人经过。如果没有,他才能如释重负般逃到长长地沙发上躺下平静自己;如果凑巧这时候有路人走过,他沉重的心马上激烈的振荡,仿佛做爱完后的虚空又重重打在他的心上,它甚至能撑开胸膛让他长出塞壬般的乳房,而下肢,仍然是雄性的。这种慢慢丢失自己的感觉让他害怕,每天晚上他都感觉到这种力量在拼命地压榨他。他如何可以逃离?这种力量哪个晚上不在向每个被忧伤收复的人喷涌令人心碎的气息?野兽的牙就算是无形依然可以伤人,何况,它不需要咀嚼都可以直接把我吞噬。床铺隔离了我和大地的联系,盟约也随之破坏,死神在床沿静静打量着阿玛兰塔们,而塞壬在不远处轻轻吟唱灵歌,星光披在她们赤裸的身上闪现出蓝色的幽光,这歌声会让我们长出翅膀,左翼是虚空;右翼是悲伤。
而我的生活总是被啤酒占据。我厌恶像准点的电车入站般去生活,我甚至想起每天路过的那些情侣们。我每天都要路过很多情侣,他们幸福地牵着手,紧紧挨在一起,包括脑袋。他们如此依恋,恨不得身体溶成一体。那些幸福,不久前我还拥有,现在却沉没在记忆的幽谷中,阳光已经消失,一片落寞。他们如胶似漆地纠缠着,皮肤带着汗水和磁性,紧紧的吸在一块。而我的手心一片潮润。绝望的恶魔控制了我所有的情感能力,看着他们让我失落。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岁月里穿行——失去你的岁月都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生,所有的窗户和门都是个虚假出口,从那儿踱出,只有遗弃和丢失。可能如何呢?他不知道这一生将会怎样渡过。仿佛绝望是永远的朋友,可我们在斗争,这战争是一辈子的事。离去的时候到了,我仍然在等待绝望和失落终止。我知道这一天会来,这天他已经等了很多年,仿佛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这一天而生,而我们从它们身上汲取了更多的生活经验和必须的信心。看着这样的话语,他好像已经厌倦了生命。然而他清楚地知道,自己却比任何人更热爱着生命。为了更好的生活,他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仅有的尊严,不在人前表露出来,只是,偶尔会在夜半里歇斯底里地对着酒瓶子展现一下。
或者,此时这些文字可以提供让我正在构建的一条隐秘通道的材料。夜色是别人的的,道路是别人的,人群是第三世界的,而通道,是我们俩的。或者,在冥想中,一条隐秘的通道会出现在我面前,甚至还有落日的余辉和芬芳的残味,在那儿,空间是扭曲的,色调是阴暗无绪的。它诱惑着他踏入。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步入其间,你正在另一头等着……你并不知道沉溺于过去的威力,光靠回忆和啤酒就能构建一个男人的生活,或许你应当得知,或是你应当得知,我们浑然一体不可分割,光凭怀念和缅怀无从切割。我们应当被搁置在流逝里,搁置在对所有恩爱夫妻长达一个世纪的临摹里,我们将有儿或女,需要教子或女,在背景里,他们无懈可击。他们攀爬,在有限的树枝上。最后,在悲伤的树冠,他们看到远处的人群和彼此干瘪的乳房,还有,锦衣夜行的儿子;红袄绿裙,独自妖娆的女子。
可是,你却出逃了。在那儿——夜上海,赤裸的玫瑰,冒险家的乐园,小男人的腌臜理由躲藏处。在那个古老的花花之地,仿佛感情就这样失去了颜色。好比一场已知结果的足球比赛,3:0,我们回过头看过程,一切都带着厌恶的色彩和不屑的神情。他最讨厌这样的球赛,可是人生,也只是一场已知结果的比赛。墙在终点等着,人人只是伪球迷——进多少球都没用,关键是球赛总是要结束的。
黄昏已经熟透,掉入黑夜。暮色下,阴谋无处不在,每个惯犯在令人心碎的时刻开始作案。他们偷走了爱情,偷走了信念,偷走了执着,偷走了你。
就这样,悲伤的人们每晚上都会从睡梦中醒来,仰望着天花板静待新的一天来到。从一个夜晚等到一个天亮,天刚一亮,城市就投入运作了。在这儿,我并不打算详谈归宿感。那些安宁来自你赤裸的身躯和白皙的皮肤。这以后,每个黎明都不会再给我带来欣慰的满足感,不会再带来熟悉的身躯独有的气息,那是黑夜里沉梦赋予两人的气息,腋臭、口腔味、正在渐渐老去的味道……它们被惊惧和恐慌所占领,那快乐的羽翼已经被你折断。每个黎明我醒来,都要沉思,为什么,为什么我身边再也没有快乐的天使?再也没有盯着枕边人的洋洋自得和满足?从天籁处传来的哥特女声渐变丰盈,而我在此,苦苦沉思。
可我仍然多要爱你,超过爱一切的决心。超过爱圣保罗的狂欢,爱斯哥的尔摩的圣诞,和北极的熊……亲爱,七夕快乐。
文章来源:Blogc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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